(一)这个中秋有点冷
这个中秋对于我,有点冷。
陪伴父亲十年的小狗嘟嘟在这天终于去了。虽然结果早在意料之中,但时间却在意料之外。
本应团圆偏离散,让人情何以勘?
当古稀的父亲象个孩子似的哽咽着说出这个消息时,我看见他把头扭到一边的同时泪已滑落。我把父亲抱进怀里,轻轻拍着他的背,突然发现他竟然变得如此矮小瘦弱,完全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能让我放心依靠的男人了。此时,他在我怀里轻轻颤抖,悲伤无助得令人心碎。女儿也已泣不成声来到父亲身边,一老一小两张泪流满面的脸对着我,让我瞬间失去软弱的权力,只是无言地搂住他们,任由他们靠着自己宣泄悲伤。
嘟嘟乖巧可爱,却命运多舛。从小到大,虽有父亲百般呵护宠爱,但就是多灾多难。遭过车祸,染过瘟疫,长过结石,不久前腰椎受损突然瘫痪,最后终因脏器普遍衰竭去世。父亲无微不至地照料,昼夜不分,身心交瘁,甚至为了它不断推迟自己的手术,个把月之内瘦下去十几斤,但是终究无力回天。
一直担心这一刻的来临。
十年的缘份让父亲和嘟嘟生命的某些部分长在了一起,一个远离,另一个注定撕心裂肺,何况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。可,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悲欢离合,此事古难全。便感慨,更嗟叹——上天有时真的很残酷,常常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让人对某个日子,某件事,某个人刻骨铭心。赋予它酸、甜、苦、辣杂糅的难描滋味,让人吐不出咽不下,哽在喉头只是说不出的难受。
这个中秋,注定会成为父亲心头永远的痛。而从此以后,月亮再圆,恐怕在父亲眼中再也不能算得上是无缺的了。
(二)村中赏秋
夫家在宝坻。
每次长假总是纠结,要不要回去?不回去,公婆嘴上不说,心里不快。回去,感觉无所事事,百无聊赖。这次也一样,假前就发愁,想不出该怎么度过这几日。毕竟,惯常的日子惯常的生活,已经让我认同了它的所谓意义和价值。而一旦脱离,就莫名空虚无措起来,仿佛一枚从表盘上脱落的时针不知该如何运转了。
待真的站在婆家的大院子里,忽然间就什么都不想了。
满院子的阳光,照着满院子的玉米、大葱和花花草草,吹着清新爽朗没有汽车尾气味道的风,心一下子就被滤净腾空了。
高大英俊的白杨在秋风里飒飒地笑,窈窕婀娜的细柳在骄阳里柔柔地扭,叽叽喳喳的喜鹊在杨、柳之间穿梭跳跃,象忙着为他们传情达意的小红娘。细小的昆虫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,翅膀闪着微光,嗡嗡惬意哼唱。不知名的小草长满每一寸土地,尽兴地捧出只属于自己的哪怕最不起眼的花,娇憨无那。
这秋天的庭院里,白天,当我清洗床单时,各式各样不知名的小花小草仰着稚气的脸,在微风中好奇地围着我,不时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间或有一只小蜜蜂或小蝴蝶颤颤地、怯怯地飞来,与我分享清凉的井水。
婆婆早把被褥搭在院里晒着,闻闻,都是阳光的味道。拍拍,柔软膨松得叫人顿生睡意。
就这样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,月亮一点点升起来,什么都不做,却比做什么都感觉充实和踏实。
深夜,当我踏着月光自外归来,满院的玉米都只顾抬头望月,谁也没睬我。我便也识趣地放轻了脚步,生怕扰了它们期待果实饱满如月的祈祷。
隔着纱窗,静听秋虫。月光妆点素雅舞台,满耳自然自在好声音。
这村夜、秋月,恍若传说,却真切了人世间。
(三)秋日私语
失了云的天,蓝得空旷深远通透。象离了羊群的草原,辽阔寂静空灵。云儿呀,你们哪里去了?竟走得如此统一齐整,一丝儿都不剩?莫非也放了长假,去集体远足了?去合家团聚了?或结伴到地球另一端去迎接月亮女神了?
秋天的阳光热烈火辣,似乎能够点亮、点燃一切。
那些高大的乔木,匀称的灌木,娇巧的草木,无一不在秋天的灼灼目光里,变得生机勃勃,神采奕奕。象是攒足了全身最后气力,拼命释放出生命中全部的光彩。你看这时节的花,改温润为浓郁,颜色较之春夏越发纯厚,让人观之欲醉。你看这时节的树,无风时如沉思的哲人,安静肃穆得令人屏息。风起时却立刻成为怒发冲冠的壮士,随时都能奔赴易水之畔慷慨赴死。而这时节的虫,则变得小心翼翼、心事重重。尤其是夜里,躺在床上听它们轻歌浅吟,不由自主情绪会被感染,生出无限落寞哀愁。
秋风阵阵秋草黄,耿耿秋灯秋夜长。
漫漫秋夜里,听秋虫将情丝缕缕抽取、细细纺来,焉得不柔肠百转,心有千千结?
湛蓝的夜空,一轮满月高悬。望着望着,就浑忘了自己,却想起了离人。不知在这明亮皎洁、圆满美好的月光下,是否在异乡旅途中也有片刻驻足失神的想念?
多少人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地去看风景,又有多少人用目光将那远行的背影锁定成另一种风景?即便此刻,满目清辉,灵台澄明,怕也很难说得清到底哪处风景更使人难舍又难遣吧……
(四)但愿人长久
高速公路上,车辆川流不息。
匆匆地,人们按照各自的向往,奔赴早已规划好的目的地。那里真的有你想要的?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?我却经常茫然,尤其被裹挟在陌生的人群里去造访陌生之地的时候,常有踏错时空之感,不但没有兴奋满足,反而孤独迷失到厌倦恐惧的地步。
记得小时候,一次阴差阳错,不得已独自上路去很远的城郊找小姨。
行人越来越稀少,环境越来越陌生,天色越来越昏暗,道路却长得望不到尽头。于是停住,想掉头回去,却发现来路也是一般看不见终点。不禁缩了身子,蹲在路边想哭,可又哭不出来,大概是心里明白,哭也没用。这种感觉就此刻骨铭心,挥之不去。直到现在,每次孤身远行,都会焦虑不安。有时做梦都会因为找不到家和亲人而惊醒。况且,对人山人海的恐惧丝毫不亚于对孤身只影的心悸。从媒体上看到万头攒动、摩肩接踵的场景,头皮直发麻,很庆幸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。
从宝坻回津的高速路上,我们的车象河底的卵石,别的车则象疾流,争抢着一辆接一辆风驰电掣地冲向前方。看来,长假并不能带给人们慢生活。不知假期过后,人们的身心是否能够如当初想象的那般得到真正的舒缓?
但愿人长久,不是非要和时间赛跑,把一天24小时过出48小时的内容来,将生命硬生生抻拉得细薄脆弱。倒不如学会从从容容、妥妥贴贴安排好身心,找到更适合自己的生活节奏,让眼睛来得及细看,耳朵来得及细听,鼻子来得及细嗅,嘴巴来得及细品,这样才不辜负不唐突、也不枉了这婵娟与共的好日子。
这个长假,希望你过得如中秋之月那样圆满。